箴言
第一篇狗的自述:一篇感人的狗狗自述编者注:谁说这不是一篇珍爱身边人、珍爱一切生命的最佳箴言呢?我深深地感动了,或许正因为经历过一场死别。但愿我们地球上所有的生灵都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当我还是一只小狗的时候,我的顽皮滑稽每每惹来你的笑声,为你带来欢乐。虽然家里的鞋子和枕头都被我咬得残缺不全,你依然把
狗的自述

第一篇狗的自述:一篇感人的狗狗自述


编者注:谁说这不是一篇珍爱身边人、珍爱一切生命的最佳箴言呢?我深深地感动了,或许正因为经历过一场死别。但愿我们地球上所有的生灵都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当我还是一只小狗的时候,我的顽皮滑稽每每惹来你的笑声,为你带来欢乐。虽然家里的鞋子和枕头都被我咬得残缺不全,你依然把我视作你最好的朋友,甚至把我唤作你的孩子。就算我调皮捣蛋,你总会对着我摇摇手指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不过最后你都会向我投降,玩闹着搓我的肚皮。
你忙碌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我只好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我无声的抗议对你总是管用的。每晚睡觉前我都会跳到你的床上,倚着你撒娇,听你细诉自己的梦想和秘密。我们常常到公园散步、追逐,偶尔也会乘车兜兜风。每天午后我都会在斜阳下打盹,准备迎接你回家。这些日子,我确信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渐渐地,你把更多时间花在工作上,再花更多时间去找寻你的另一半。无论你怎样繁忙,怎样烦恼,我都会耐心守候你,陪你度过每个绝望心碎的日子,并支持你的每一个选择,尽管有时是糟透了的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每天你踏进家门,我都会一样兴奋地扑向你,迎接你回家。
终于,你谈恋爱了,我为你感到无比欣慰。你的她——你现在的妻子,并不是爱狗之人,对我总有点冷漠,但我还是衷心地欢迎她到家里来。对她我也绝对服从,偶尔还会撒撒娇,我要让她知道我也很爱她。
后来你们添了小娃娃,我也跟你一样万分雀跃。我被他们精致的面孔、他们的一颦一笑感染了,我真想疼他们一下,好想像爱你般爱你的孩子,然而你和你的妻子却深怕我弄伤他们,整天把我关在门外,甚至把我关到笼子里去。
孩子们慢慢长大了,我也成了他们的好朋友。他们喜欢抓着我的毛皮蹒跚地站起来,喜欢用幼小的指头戳我的眼睛,喜欢为我检查耳朵,也喜欢吻我的鼻子。
我尤其喜欢他们的抚摸,因为你已经很少触摸我了。有时候我会跳上他们的床,倚着他们撒娇,细听他们的心事和小秘密,一起等待你回家。我喜欢他们的一切一切。为了保护他们,我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我总是深信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这样的想法,令我最终成了“爱的俘虏”。
曾几何时,人们问起你家里有没有宠物时,你总是毫不迟疑地从包里掏出我的照片,向他们娓娓道出我的轶事。可是,近几年有人问起同一个问题,你却只是冷冷地回答“是”,随即就转向别的话题。我已经从“你的狗儿”变成只是“一条狗”了,甚至对我的开支也变得吝啬起来。后来你的仕途来了个新转机,你可能要到另一个城市里工作,移居到一幢不许豢养宠物的公寓去。终于,你为“家庭”作出正确的抉择。可是,你是否还记得,曾几何时我就是你“家庭”的诠释?
你的车子出发了。我不明真相,还在旅途中充满期待。终于我们抵达的是一家动物收容所。里面传来不只是猫儿和狗儿的气味,还有恐惧、绝望的气味。你边写着文件边对那里的人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可以为它找个好归宿的。”看着你,他们耸耸肩,露出一个很难过的神情。对于这里的老犬最终会走的路,他们了如指掌;纵使老犬们身怀着各种各样的证书,又如何?
你的儿子紧抓着我的颈圈,哭喊着:“不要!爸爸,求你别让他们带走我的狗儿!”你狠下心去撬开他的小手指,直至他再也触不到我。我担心他,更担心你教给他的人生课:什么是友情、什么是忠诚、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对生命的尊重!
你终于要走了。你躲开我的目光,最后一次轻轻拍我的头说再见。你礼貌地婉拒了保留我的颈圈及拉绳的权利,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知道你有你的期限,我也知道自己的期限将至。
这里的人整天忙得团团转。但倘若时间许可,他们总会抽空照料我们。在这里我食物不缺,可是这几天以来我已食不下咽。
最初每当有人经过这牢笼,我都会满心期待地跑过去,以为是你回心转意来把我接回去。后来我退而求其次,只盼望有谁会来救救我,或者只是关心一下,我就心满意足了。更多更多的小狗被送到这里来,我这条老狗惟有撤退到最远的一角。可悲的是它们仍天真活泼,似乎对将要面对的命运毫无知觉。
这一天我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迎着我而来;我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她带着我轻轻走过长廊,走进一间异常寂静的密室里。她把我轻轻地放在一张桌子上,揉着我的耳朵叫我不要担心。我清楚地听到我的心因为预期即将发生的事而猛烈跳动,可是同时脑子里却隐隐浮现出一种解脱的感觉。
但是本性使然,我能感到她肩上担负着十分沉重的担子,就像我能感应你一切的喜怒哀乐一样。她温柔地在我的前腿套上止血带,我也温柔地舐她的手,犹如许多年以前我在你悲伤的时候安慰你一样。然后,她熟练地把注射针插入我的静脉里。一阵刺痛以后,一股冷流走遍我的全身。我开始晕眩,我感到倦了,躺下了。我看着她慈悲的眼睛,我喃喃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她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拥着我连声道歉。并急忙解释她必须要这样做以保证能带我到一个更好的地方,一个充满爱和光明,跟尘世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里我不会再受冷落、遭遗弃、被欺凌,不用再到处闪躲,不需再自谋生存……
可我不相信,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向她摇了摇尾巴,我竭力想让她知道这句“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并不是对她说的,对象其实是你。我最爱的主人。我想念你,我会永远怀念你,永远等待你。我只希望你生命中的每一个人也可以同样忠诚地对待你……
 别了,我最爱的主人。

第二篇狗的自述:狗的自述


狗的自述
作者:马克·吐温译者:张友松
  我的父亲是个“圣伯尔纳种”,我的母亲是个“柯利种”,可是我是个“长老会教友”。我母亲是这样给我说的。这些微妙的区别我自己并不知道。在我看起来,这些名称都不过是些派头十足可是毫无意义的字眼。我母亲很爱这一套。她喜欢说这些,还喜欢看看别的狗显出惊讶和忌妒的神气,好像在惊讶她为什么受过这么多教育似的。可是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教育,不过是故意卖弄罢了:她是在吃饭的屋子里和会客室里有人谈话的时候在旁边听,又和孩子们到主日学校去,在那儿听,才把这些名词学会的。每逢她听到了一些深奥的字眼,她就翻来覆去地背好几遍,所以她能把它们记住,等后来在附近一带开起讲学间的会来,她就把它们搬出来唬人,叫别的狗通通吃一惊,而且不好受,从小狗儿一直到猛狗都让她唬住了,这就使她没有枉费那一番心血。要是有外人,他差不多一定要怀疑起来,他在大吃一惊、喘过气来之后,就要问她那是什么意思。她每次都答复人家。这是他决没有料得到的,原来他以为可以把她难住;所以她给他解释之后,他反而显得很难为情,虽然他原来还以为难为情的会是她。其他的狗都等着这个结局,而且很高兴,很替她得意,因为他们都有过经验,早知道结局会是怎样。她把一串深奥字眼的意思告诉人家的时候,大家都羡慕得要命,随便哪只狗也不会想到怀疑这个解释究竟对不对。这也是很自然的,因为第一呢,她回答得非常快,就好像是字典说起话来了似地,还有呢,他们上哪儿去弄得清楚这究竟对不对呀?因为有教养的狗就只有她一个,后来我长大一些的时候,有一次她把“缺乏智力”这几个字记熟了,并且在整整一个星期里的各种集会上拼命地卖弄,使人很难受、很丧气。就是那一次,我发现在那一个星期之内,她在八个不同的集会上被人问到这几个字的意思,每次她都冲口而出地说了一个新的解释,这就使我看出了她与其说是有学问,还不如说是沉得住气,不过我当然并没有说什么。她有一个名词经常现成地挂在嘴上,像个救命圈似的,用来应付紧急关头,有时候猛不提防她有了被冲下船去的危险,她就把它套在身上——那就是“同义词”这个名词。当她碰巧搬出几个星期以前卖弄过的一串深奥的字眼来,可是她把原来准备的解释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的时候,要是有个生客在场,那当然就要被她弄得头昏眼花,过一两分钟之后才清醒过来,这时候她可是调转了方向,又顺着风往另外一段路程上飘出去了,料不到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客人忽然招呼她,请她解释解释的时候,我就看得出她的帆篷松了一会儿劲(我是惟一明白她那套把戏的底细的狗)——可是那也只耽搁了一会儿——然后马上就鼓起了风,鼓得满满的,她就像夏天那样平静地说道,“那是‘额外工作’的同义词”,或是说出与此类似的吓坏人的一长串字,说罢就逍遥自在地走开,轻飘飘地又赶另一段路程去了。她简直是非常称心如意,你知道吧,她把那位生客摔在那儿,显得土头土脑、狼狈不堪,那些内行就一致把尾巴在地板上敲,他们脸上也改变了神气,显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关于成语也是一样。要是有什么特别好听的成语,她就带回一整句来,卖弄六个晚上、两个白天,每次都用一种新的说法解释它——她也不得不这么办,因为她所注意的只是那句成语;至于那是什么意思,她可不大在乎,而且她也知道那些狗反正没有什么脑筋,抓不着她的错。咳,她才真是个了不起的角色哩!她这一套弄得非常拿手,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她对于那些糊涂虫的无知无识,是有十分把握的。她甚至还把她听到这家人和吃饭的客人说得哈哈大笑的小故事也记住一些;可是照例她老是把一个笑话里面的精彩地方胡凑到另外一个里面去,而且当然是凑得并不合适,简直莫明其妙;她说到这种地方的时候,就倒在地板上打滚,大笑大叫,就像发了疯似的,可是我看得出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说的并不像她当初听见人家说的时候那么有趣。不过这并不要紧;别的狗也都打起滚来,并且汪汪大叫,个个心里都暗自为了没有听懂而害臊,根本就不会猜想到过错不在他们,而是谁也看不出这里面的毛病。   从这些事情,你可以知道她是个相当受面子和不老实的角色;可是她还是有些长处,我觉得那是足以与她的缺点相抵的。她的心眼儿很好,态度也很文雅,人家有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她从来就不记恨,老是随随便便不把它放在心上,一下子就忘了;她还教她的孩子们学她那种好脾气,我们还从她那儿学会了在危急的时候表现得勇敢和敏捷,决不逃跑,无论是朋友或是生人遭到了危险,我们都要大胆地承当下来,尽力帮助人家,根本不考虑自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而且她教我们还不是光凭嘴说,而是自己做出榜样来,这是最好的办法,最有把握,最经得久。啊,她干的那些勇敢的事和漂亮的事可真了不起!她真能算是一个勇士;而且她还非常谦虚——总而言之,你不能不佩服她,你也不能不学她的榜样;哪怕是一只“查理士王种”的长耳狗和她在一起,也不能老是完全瞧不起她。所以,您也知道,她除了有教养而外,还是有些别的长处哩。   后来我长大了的时候,我就被人卖了,让别人带走,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她了。她很伤心,我也是一样,我们俩都哭了;可是她极力安慰我,说是我们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为了一个聪明和高尚的目的,必须好好地尽我们的责任。决不要发牢骚,我们碰到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要尽量顾到别人的利益,不管结果怎样;那不是归我们管的事情。她说凡是喜欢这么办的人将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定会得到光荣和漂亮的报酬,我们禽兽虽然不到那儿去,可是规规矩矩过日子,多做些好事情,不图报酬,还是可以使我们短短的生命很体面和有价值,这本身就可以算是一种报酬。这些道理是她和孩子们到主日学校去的时候随时听到的,她很用心地通通记在心里,比她记那些字和成语都更加认真;而且她还下了很深的工夫研究过这些道理,为的是对她自己和对我们都有好处。你可以从这儿看得出她脑子里虽然有些轻浮和虚荣的成分,究竟还是聪明和肯用心思的。   于是我们就互相告别,含着眼泪彼此最后看了一眼。她最后嘱咐我的一句话——我想她是特意留在最后说的,好叫我记得清楚一些——是这样的:“为了纪念我,如果别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不要想到自己,你要想到你的母亲,照她的办法行事。”   你想我会忘记这句话吗?不会的。   那真是个有趣的家呀!——我那新的家。房子又好又大,还有许多图画和精巧的装饰,讲究的家具,根本没有阴暗的地方,处处的五颜六色都有充分的阳光照得非常鲜亮;周围还有很宽敞的空地,还有个大花园——啊,那一大片草坪,那些高大的树,那些花,说不完!我在那儿就好像是这一家人里面的一分子,他们都爱我,把我当成宝贝,而且并没有给我取个新名字,还是用我原来的名字叫我,这个名字是我母亲给我取的——爱莲·麦弗宁——所以我觉得它特别亲爱。她是从一首歌里找出来的。格莱夫妇也知道这首歌,他们说这个名字很漂亮。   格莱太太有30岁,她非常漂亮、非常可爱,那样子你简直想像不出;莎第10岁,正像她妈妈一样,简直是照她的模样做出来的一份苗条可爱的仿制品,背上垂着赭色的辫子,身上穿着短短的上衣;娃娃才一周岁,长得胖胖的,脸上有酒窝,他很喜欢我,老爱拉我的尾巴,抱我,并且还哈哈大笑地表示他那天真烂漫的快乐,简直没有个够;格莱先生38岁,高个子,细长身材,长得很漂亮:头前面有点秃,人很机警,动作灵活,一本正经,办事迅速果断,不感情用事,他那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脸简直就像是闪耀着冷冰冰的智慧的光!他是一位有名的科学家。我不知道科学家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母亲一定知道这个名词怎么用法,知道怎么去卖弄它,叫别人佩服。她会知道怎么去拿它叫一只捉耗子的小狗听了垂头丧气,把一只哈巴狗吓得后悔它不该来。可是这个名词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名词是实验室。要有一个实验室肯把所有的狗脖子上拴着缴税牌的颈圈都取下来,我母亲就可以组织一个托辣斯来办这么一个实验室。实验室并不是一本书,也不是一张图画,也不是洗手的地方——大学校长的狗说是这么回事,可是不对,那叫做盥洗室;实验室是大有区别的,那里面搁满了罐子、瓶子、电器、五金丝和稀奇古怪的机器;每个星期都有别的科学家到那儿来,坐在那地方,用那些机器,大家还讨论,还做他们所谓什么试验和发现;我也常常到那儿来,站在旁边听,很想学点东西,为了我母亲,为了好好地纪念她,虽然这对我是件痛苦的事,因为我体会到她一辈子耗费了多少精伸,而我可一点也学不到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我听来听去,根本就一点也听不出所以然来。   平时我躺在女主人工作室的地板上睡觉,她温柔地把我用来当作一条垫脚凳,知道这是使我高兴的,因为这也是一种抚爱;有时候我在育儿室里呆上个把钟头,让孩子们把我的头发弄得乱蓬蓬的,使我很快活;有时候娃娃睡着了,保姆为了娃娃的事情出去几分钟,我就在娃娃的小床旁边看守一会;有时候我在空地上和花园里跟莎第乱跳乱跑一阵一直玩到我们都精疲力尽,然后我就在树荫底下的草地上舒舒服服地睡觉,同时她在那儿看书;有时候我到邻居的狗那儿去拜访拜访他们——因为有几只非常好玩的狗离我们不远,其中有一只很漂亮、很客气、很文雅的狗,他是一只卷毛的“爱尔兰种”猎狗,名字叫做罗宾·阿代尔,他也和我一样,是个“长老会教友”,他的主人是个当牧师的苏格兰人。   我们那个人家的仆人都对我很和气,而且很喜欢我,所以,你也看得出,我的生活是很愉快的。天下再不会有比我更快活、更知道感恩图报的狗了。我要给自己说这种话,因为这不过是说的事实:我极力循规蹈矩,多做正经事,不辜负我母亲的慈爱和教训,尽量换取我所得到的快乐。   不久我就生了小狗娃,这下子我的幸福可到了极点,我的快乐简直是齐天了。它是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一个最可爱的小家伙,身上的毛长得又光滑、又柔软,就像天鹅绒似的,小脚爪长得非常特别、非常好玩,眼睛显得非常有感情,小脸儿天真活泼,非常可爱;我看见孩子们和他们的母亲把它爱得要命,拿它当个活宝贝,无论它做出一种什么绝妙的小动作,他们都要大声欢呼,这真使我非常得意。我好像觉得生活实在是太痛快了,一天到晚老是……   随后就到了冬天。有一天我在育儿室里担任守卫。这就是说,我在床上睡着了。娃娃也在小床上睡着了,小床和大床是并排的,在靠近壁炉那一边。这种小床上挂着一顶很高的罗纱尖顶帐子,里外都看得透。保姆出去了,只剩下我们这两个瞌睡虫。燃烧的柴火迸出了一颗火星,掉在帐子的斜面上。我猜这以后大概是过了一阵没有动静,然后娃娃才大叫一声,把我惊醒过来,这时候帐子已经烧着了,直向天花板上冒火焰!我还没有来得及想一想,就吓得跳到地下来,一秒钟之内就快要跑到门口了;可是在这后面的半秒钟里,我母亲临别的教训就在我耳朵里响起来了,于是我又回到床上。我把头伸进火焰里去,衔住娃娃的腰带把他拉出来,拖着他往外跑,我们俩在一片烟雾里跌倒在地下;我又换个地方把他衔着,拖着那尖叫的小家伙往外跑,一直跑出门口。跑过过道里拐弯的地方,还在不停地拖,我觉得非常兴奋、快活和得意,可是这时候主人的声音大嚷起来:   “快滚开,你这该死的畜生!”我就跳开来逃避;可是他快得出奇,一下就追上了我,拿他的手杖狠狠地打我,我这边躲一下,那边躲一下,吓得要命,后来很重的一棍打在我的前左腿上,打得我直叫唤,一下子倒在地下,不知怎么好;手杖又举起来要再打,可是没有打下来,因为保姆的声音拼命地嚷起来了,“育儿室着火啦!”主人就往那边飞跑过去,这样我才保住了别的骨头。   真是痛得难受,不过没有关系,我一会儿也不能耽搁,他随时都可能回来;所以我就用三条腿一瘸一瘸地走到过道的那一头,那儿有一道漆黑的小楼梯,通到顶楼上去,我听说那上面放着一些旧箱子之类的东西,很少有人上那儿去。我勉强爬上楼,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穿过一堆一堆的东西,钻到我所能找到的一个最秘密的地方藏起来。在那儿还害怕,真是太傻,可是我还是害怕;我简直怕得要命,只好拼命忍住,连小声叫唤都不敢叫一声,虽然叫唤叫唤是很舒服的,因为,您也知道,那可以解解痛。不过我可以舐一舐我的腿,这也是有点好处的。   楼下乱轰轰的,一直经过半个钟头的工夫,有人大声嚷,也有飞快跑的脚步声,然后又没有动静了。总算清静了几分钟,这对我的精神上是很痛快的,因为这时候我的恐惧心理渐渐平定下来了;恐惧比痛苦还难受哩——啊,难受得多。然后又听到一阵声音,把我吓得浑身发抖。他们在叫我——叫我的名字——还在找我哩!   这阵喊声因为离得远,不大听得清楚,可是这并没有消除那里面的恐怖成分,这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最可怕的声音。楼下的喊声处处都跑到了:经过所有的过道,到过所有的房间,两层楼和底下那一层和地窖通通跑遍了;然后又到外面,越跑越远——然后又跑回来,在整幢房子里再跑过一遍,我想大概是永远永远不会停止的。可是后来总归还是停止了,那时候顶楼上模模糊糊的光线早已被漆黑的暗影完全遮住,过了好几个钟头了。   然后在那可喜的清静之中,我的恐惧心理慢慢地消除了,我才安心睡了觉。我休息得很痛快,可是朦胧的光还没有再出来的时候,我就醒了:我觉得相当舒服,这时候我可以想出一个主意来了。我的主意是很好的;那就是,走后面的楼梯悄悄地爬下去,藏在地窖的门背后,天亮的时候送冰的人一来,我就趁他进来把冰往冰箱里装的时候溜出去逃跑;然后我又整天藏着,到了晚上再往前走;我要到……唉,随便到什么地方吧,只要是人家不认识我,不会把我出卖给我的主人就行。这时候我几乎觉得很高兴了;随后我忽然想起:咳,要是丢掉了我的小仔仔,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呀!   这可叫人大失所望。简直没有办法:我明白这个情形;只好呆在原来的地方;呆下去,等待着,听天由命——那是不归我管的事情;生活就是这样——我母亲早就这样说过了。后来——唉,后来喊声又起来了。于是我一切的忧愁又回到心头。我心里想,主人是决不会饶我的。我不知道究竟是于了什么事情,使他这么痛恨、这么不饶我,不过我猜那大概是狗所不能理解的什么事情,人总该看得清楚,反正是很糟糕的事吧。   他们老在叫了又叫——我好像觉得叫了好几天好几夜似的。时间拖得太久,我又饿又渴,简直难受得要发疯,我知道我已经很没有劲了。你到了这种情形的时候,就睡得很多,我也就大睡特睡起来。有一次我吓得要命地醒过来——我好像觉得喊声就在那顶楼里!果然是这样;那是莎第的声音,她一面还在哭;可怜的孩子,她嘴里叫出我的名字来,老是杂着哭声,后来我听见她说:   “回我们这儿来吧——啊,回我们这儿来吧,别生气——你不回来,我们真是太……”这使我非常高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感激得什么似的,突然汪汪地叫了一声,莎第马上就从黑暗中和废物堆里一颠一跌地钻出去,大声嚷着让她家里的人听见,“找到她啦,找到她啦!”   以后的那些日子——哈,那才真是了不得哩。莎第和她母亲和仆人们——咳,他们简直就像是崇拜我呀。他们似乎是无论给我铺一个多好的床,也嫌不够讲究;至于吃的东西呢,他们非给我弄些还不到时令的稀罕野味和讲究的食品,就觉得不满意;每天都有朋友和邻居们成群地到这儿来听他们说我的“英勇行为”——这是他们给我所于的那桩事情取的名称,意思就和“农业”一样。我记得有一次我母亲把这个名词带到一个狗窝里去卖弄,她就是这么解释的,可是她没有说“农业”是怎么回事,只说那和“壁间热”是同义词。格莱太太和莎第给新来的客人说这个故事,每天要说十几遍,她们说我冒了性命的危险救了娃娃的命,我们俩都有火伤可以证明,于是客人们就抱着我一个一个地传过去,把我摸一摸、拍一拍,大声称赞我,您可以看得出莎第和她母亲的眼睛里那种得意的神气;人家要是问起我为什么瘸了腿,她们就显得不好意思,赶快转换话题,有时候人家把这桩事情问来问去,老不放松她们,我就觉得她们简直好像是要哭似的。   这还不是全部的光荣哩;不,主人的朋友们来了,整整20个最出色的人物,他们把我带到实验室里,大家讨论我,好像我是一种新发现的东西似的;其中有几个人说一只畜生居然有这种表现真是了不起,他们说这是他们所能想得起的最妙的本能的表现;可是主人劲头十足地说,“这比本能高得多;这是理智,有许多人虽然是因为有了理智,可以得天主的拯救,和你我一同升天,可是他们的理智还不及命中注定不能升天的小畜生这么个可怜的傻东西哩;”他说罢就大笑起来,然后又说,“咳,你看看我吧——我真是可笑!好家伙,我有了那么了不得的聪明才智,可是我所推想得到的不过是认为这只狗发了疯,要把孩子弄死,其实要不是这个小家伙的智力——这是理智,实在的!——要是没有它的理智,那孩子早就完蛋啦!”   他们翻来覆去地争论,我就是争论的中心和主题,我希望我母亲能够知道我已经得到了这种了不起的荣誉;那一定会使她很得意的。   然后他们又讨论光学,这也是他们取的名词,他们讨论到脑子受了某种伤是不是会把眼睛弄睹这个问题,可是大家的意见不一致,他们就说一定要用实验来证明才行;其次他们又谈到植物,这使我很感兴趣,因为莎第和我在夏天种过一些种子——你要知道,我还帮她挖了些坑哩——过了许多大,就有一棵小树或是一朵花长出来,真不知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可是竟有这么回事,我很希望我能说话——那我就要把这个告诉那些人,让他们看看我懂得多少事情,我对这个问题一定会兴头很大;可是我对于光学并不感兴趣;这玩意儿怪没有意思,后来他们又谈到这上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很讨厌,所以就睡着了。   不久就到了春天,天气很晴朗,又爽快,又可爱,那位漂亮的母亲和她的孩子们拍拍我和小狗娃,给我们告别,他们出远门到亲戚家去了。男主人没有工夫陪我们,可是我们俩在一起玩,日子还是过得很痛快,仆人们都很和气,和我们很要好,所以我们一直都很快活,老是计算着日子,等着女主人和孩子们回来。   后来有一天,那些人又来了,他们说,现在要实验,于是他们就把狗娃带到实验室里去,我也就用三只腿瘸着走过去,心里觉得很得意,因为人家看得起小狗娃当然是使我高兴的事。他们讨论一阵之后就实验,后来小狗娃忽然惨叫了一声,他们把它放在地下,它就一歪一倒地乱转,满头都是血,主人拍着手大声嚷道:   “你看,我赢啦——果然不错吧!他简直瞎得什么也看不见啦!”   他们大家都说:   “果然是这样——你证明你的理论了,从今以后,受苦的人类应该感谢你的大功劳,”他们把他包围起来,热烈地和他握手,表示感谢,并且还称赞他。   可是这些话我差不多都没有听见,因为我马上就往我的小宝贝那儿跑过去,到它所在的地方和它挨得紧紧的,舐着它的血,它把它的头靠着我的头,小声地哀叫着,我心里很明白,它虽然看不见我,可是在它那一阵痛苦和烦恼之中,能够感觉到它的母亲在挨着它,那对它也还是一种安慰。随后不久它就倒下去了,它那柔软的鼻子放在地板上,它安安静静的,再也不动了。   一会儿主人停止了讨论,按按铃把仆人叫进来,吩咐他说,“把它埋在花园里远远的那个犄角里,”说罢又继续讨论,我就跟在仆人后面赶快走,心里很痛快、很轻松,因为我知道小狗娃这时候已经睡着了,所以就不痛了。我们一直走到花园里最远的那一头,那是孩子们和保姆跟小狗娃和我夏天常在大榆树的树荫底下玩的地方,仆人就在那儿挖了一个坑,我看见他打算把小狗娃栽在地下,心里很高兴,因为它会长出来,长成一个很好玩、很漂亮的狗,就像罗宾·阿代尔那样,等女主人和孩子们回家来的时候,还要妙不可言地叫他们喜出望外;所以我就帮他挖,可是我那只瘸腿是僵的,不中用,您知道吧,您得使两条腿才行,要不然就没有用。仆人挖好了坑,把小罗宾埋起来之后,就拍拍我的头,他眼睛里含着泪,说道:   “可怜的小狗儿,你可救过他的娃娃的命哪。”   我已经守了整整两个星期,可是他并没有长出来!后一个星期里,有一种恐怖不知不觉地钻到我心里来了。我觉得这事情有些可怕。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这种恐惧叫我心里发烦,仆人们尽管拿些最好的东西给我吃,可是我吃不下;他们很心疼地抚爱我,甚至晚上还过来,哭着说:“可怜的小狗儿——千万不要再守在这儿,回家去吧;可别叫我们心都碎啦!”这些话更把我吓坏了,我准知道是出了什么毛病。我简直没有劲了;从昨天起,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最后这个钟头里,仆人们望着正在落山的太阳,夜里的寒气正在开始,他们说了一些话,我都听不懂,可是他们的话有一股使我心里发冷的味道。   “那几个可怜的人啊!他们可不会想到这个。明天早上他们就要回家来,一定会关心地问起这个干过勇敢事情的狗儿,那时候我们几个谁有那么硬的心肠,能把事实告诉他们呢:‘这位无足轻重的小朋友到了那不能升天的畜生们所去的地方去啦。’”

第三篇狗的自述:狗的自述


文/马克吐温  第一章  我的父亲是条“圣伯尔纳狗(圣伯尔纳狗,瑞士山区喂养的一种救护犬,常用以营救在雪中迷路的旅行者。)”;  我的母亲是条“柯利狗(柯利狗,一种苏格兰牧羊犬。)”;  可是我却是个“长老会教友(此处暗示这条狗是一条杂种狗。)”。  这是我母亲对我说的。  这些细微的差别我自己并不知晓。  在我看起来,这些都只不过是些毫无意义的字眼而已。我母亲很爱这一套。她喜欢谈论这些,还喜欢看别的狗显出惊愕和忌妒的神情,好像不理解她为什么受过这么多教育似的。  可是,说实在话,这并非什么真正的教育,不过是故意展现自己罢了;每当会餐厅里和会客室里有人谈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侧耳倾听,她又和孩子们去主日学校里听讲,才将这些名词学会。  每逢她听到一些晦涩的言辞,她就要在心里将它背诵好几遍,所以她能把它给记住,等后来在附近一带召开宣讲教义的集会来时,她就能摆弄出来吓唬其他的狗,让别的狗都惊奇不已,而且感到不好受,从小狗一直到猛犬都被她给唬住了,这就使得她没有枉费一番心血。  要是有只陌生的狗,他几乎肯定要产生怀疑,在他缓过气来之后,就要询问她那是什么意思。她总能诠释给别的狗听。  这是对方决没有意料到得,他总以为可以将她难倒,所以她给他解释之后,他反而显得不好意思,而他原来还以为难为情的会是她。  其他的狗都在等着这个结局,而且大家都为此而高兴,都为她感到自豪,因为他们都有经验,知道事情会是怎样一种结局。她将一些晦涩言辞的意思告诉别人的时候,大家都非常羡慕,任何一只狗都不会怀疑这个解释究竟是否正确。  这也是很自然的,因为一来,她回答得非常迅速流利,就犹如是字典在说话一斑;再则,他们上哪去弄清楚这些言辞到底对还是不对呢?因为有教养的狗就只有她一只。  后来当我长大些之后,有一次她将“丧失理智”这个熟记了,整整一周内都在各种集会上拼命地卖弄,使人感到很难受、很沮丧,就是在那一次,我发现在那一个星期内之内,在八个不同的集会上——  她被人问到这个词的意思,而每次她都脱口而出并提出了一个新的诠释,这就使我发觉出与其说她是有教养,还不如说是镇定自若,不过当然我也没有说什么。  有一个词语,她总是随时掌握着挂在嘴边,她就像救生圈一样,用来应对危及的时刻,有时还可提防她又被冲下船去的危险,她就把它套在身上……  这就是“同义词”这个名词。  当她碰巧炫耀几星期前卖弄过的一连串晦涩的言辞来时,可是她却把原来准备的解释遗忘的一干二净时,倘若有个陌生的客人在场,那当然就要被她弄得神魂颠倒,长达一两分钟之久。  当他清醒过来时,她却打算调转方向,顺着风往另外一个航程驶去时,不会预料将有什么问题;所以当客人招呼她,请她解释解释之时,我这只唯一能清楚她那套把戏底细的狗就看得出她的帆蓬松动了一会儿……  可也只是这么一小会儿……  辄后,就马上又迎风鼓动起来,鼓得满满的,绷得紧紧的,而她就会像夏天那样平静地说,“那与‘额外工作’同义”,或许说出与此类似的令人生畏的一连串词语,说罢就平静地走开,飘逸自然地赶往另一段航程去了。  你知道她十分称心如意,她使得那位陌生客人显得粗俗不堪,窘迫不已,那些受启发者就一致将尾巴在地板上猛敲,脸颊也改变了神情,显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  成语也是诸如此类。  倘若有什么深深入耳的成语,她就将整句全部记录下来,然后卖弄六个晚上、两个白天,每次都用一种全新的方式诠释它……  她也不得不这样,因为她所关注的只是那句成语;至于其中的涵义,她并不在乎。况且她也明白无论她怎么说,那些狗反正也没有什么才智能挑她的错。确实,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有了这一套把戏,她就什么也不用疑虑了,她确信那些无知之辈是不足为惧的。她甚至还铭记了有关主人和宾客会餐时哈哈大笑的奇闻轶事。  然而她照例要将一个笑话里面精彩的片段硬凑到另一个上面去,当然凑得并不合适,也就不可言状;当她谈及到这些的时候,就倒在地上翻滚起来,大笑大叫,简直发疯似的。  可我也察觉不出她自己所说的并不如她当初听到的那么有趣。但是这些也无伤大雅,因为别的狗也都翻滚起来,而且犬吠不止,个个心中都暗自伤神,为了没有领会而觉得羞愧不已,根本就没有怀疑过舛误并非在于他们,而且谁也辨析不出其中的瑕疵。  从这些故事中你可以知道,她是一个十分爱慕虚荣的轻浮角色;但她也有些长处,而且我认为那足以弥补她的缺陷。  她为人心善,态度也温文尔雅,别人有损害她的地方,她也从不记恨,总是坦然自若,并不将它放在心上,过后就遗忘了;  她还教导她的孩子们要学习她的榜样,而且从她那里我们学会了在危急时刻表现得勇敢和敏锐,决不逃避,无论是朋友或是路人遭遇危险,我们都要毅然承担,竭力帮助别人,不需顾虑自己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还教导我们不仅光凭言语,而且要以身作则,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最牢固也最能持久。啊,她从事的那些勇敢的事都是些闪光发亮的事!她算的上是一位勇士,而且她还非常谦虚……  一言以蔽之,你不能不钦佩她,你也不能不效仿她;哪怕是一条黑褐色的长耳小狗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也要相形见绌。所以,如您所知,她除了有教养以外,而且还有别的长处。  第二章  直至我终于完全长大之时,我就被卖掉了,让别人领走,从此我就再也没有看见她了。她心碎忧伤,我也一样。  我们彼此相拥哭泣着,可是她极力抚慰我,说我们是为了一个聪明和高尚的目的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必须好好的尽我们的职责,决不满腹牢骚,我们应当随遇而安,要尽量顾及别人的利益,不要管结果何如,那不是属于我们管辖的事情。  她说,但凡这么做的人将来要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定会得到光荣的、极好的报答,我们兽类虽然不能那个世界去,可是多行善积德,不图回报,还是可以使我们短促的生命显得有价值,尊严而高贵,这本身就是一种报答。  这些道理是她和孩子们到主日学校去时点点滴滴所听到的,她将它们仔细地记在心间,比熟记那些词语和成语愈加认真;为了她自己和我们的好处,她还下过一番苦功而深刻研究过这些道理。  从中你可以看出,虽然她脑海中有些虚荣和轻浮的成分,但她毕竟还是聪明和肯用心思的。  于是我们就相互道别,含着眼泪最后都彼此深深地望了一眼。她最后我叮咛我的一句话……  我想她是特意留在离别时才说的,好让我记得清晰一些……  是这样的:“为了纪念我,倘若别人遇到危险时,别顾虑自己,要想到你的母亲,照她此时此刻会做的行事。”  你以为我会遗忘这句话吗?不会。  第三章  那简直就是个趣味盎然的家啊!  那是一幢高大漂亮的房子。  里面有很多名画,还有精巧的装饰品与讲究的家具,没有一处地方是阴暗的。房屋里各式五彩斑斓的物品在阳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光彩夺目,周围有宽阔的空地,还有一个大花园……  啊,那是一大片草坪,那里种植有名贵的树木、花卉,好东西简直说也说不完!我在那里就好像是这个家庭中的一个成员,他们都喜欢我,爱抚我,将我当成宝贝,并没有给我取新的名字,还是用以前的名字叫唤我……  艾琳·麦弗宁……  这个名字使我感觉特别亲切,因为它是我母亲给我取的。这名字是她从一首歌词中挑选出来的,格莱夫妇也知道这首歌,他们说这个名字很好听。  格莱太太有三十岁,她非常漂亮、可爱,那温柔娴淑的模样你简直难以想象;萨迪才十岁,正如同她妈妈,简直是照她的模样印出来的一份苗条可爱的仿制品。  背上垂着一条红褐色的辫子,身上穿着连衣裙式的上衣;婴孩才一周岁,长得胖嘟嘟的,脸上有酒窝,他很喜欢我,老爱拽我的尾巴,搂抱着我,还哈哈大笑地展现出他那份天真烂漫的快乐,简直没完没了;  格莱先生三十八岁,高高个头,细长身材,长得很英俊,额头前面有点秃,人很机警,动作敏捷,讲究实际,办事迅捷,遇事果断,从不感情用事,他那副生来就精雕细琢般的美丽脸孔上,好像闪耀出一种冷冰冰的聪慧之光!  他是一位声名显赫的科学家。  我不明白“科学家”这个词的涵义,可是我母亲一定知晓这个名词的用法,而且知道怎么去卖弄它,让人感到钦佩。她会知道如何去拿它叫一只捉耗子的小狗听了沮丧不已,使一只哈巴狗畏惧得懊悔它不该来。  可是这还不是最好的言辞,最好的词语是实验室。倘若有一个实验室肯将所有的狗脖子上拴着缴税牌的颈圈都取下来,我母亲就可以组织一个托拉斯来办这么一个实验室。  实验室并非一本书,亦非一幅画,也不像大学校长豢养的狗所说得那样,是供人洗手的地方……不对,那叫盥洗室;  实验室是大不相同的,那里搁置了许多瓶瓶罐罐、电器、五金丝和奇特的机器;每周都有别的科学家到那里去,坐在那里,使用那些机器,进行讨论,并做他们所谓的实验和发现;  我也经常到那里去,站在一旁聆听,很想学点东西,为了母亲,为了亲切地缅怀她,虽然当我体味到她一辈子耗费了诸多精力,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学到时,这与我而言是件痛苦的事情,无论我怎么认真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平日里我躺在女主人工作室的地板上熟睡,她温柔地将我用来当作一条垫脚凳,明白这会使我感到高兴,因为这也是一种抚爱;有时我在育婴室里待上几个小时,让孩子们将我全身弄得乱蓬蓬的,使我很快活;  有时候孩子们睡着了,保姆为了婴孩的事情出去几分钟时,我就守卫在孩子们的小床旁边看守一阵;  有时我与萨迪在空地上和花园中乱蹦乱跳一阵,一直到玩得我们精疲力竭,然后我就在树阴下的草地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而她却在那里看书;有时候我到邻居的狗儿那去拜访一下……  因为离我们不远处有几只非常可爱的狗,其中有一只很漂亮、很客气、也很文雅的狗,他是一只卷毛的爱尔兰种猎狗,名字叫罗宾·阿代尔,他也与我一样,是个“长老会教友”,他的主人是位苏格兰牧师。  我们那家人的仆从都对我很和气,而且很喜欢我。所以,你也看得出,我的生活是很愉悦的。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快活、更知道知恩图报的狗了。  我要为自己说这种话,那是因为说出的是事实;我极力遵守规矩,多做好事、正经事,以尊敬我母亲的慈爱并纪念她对我的训导,尽量换取我所能得到的快乐。  不久我就生下了小狗,这下子我幸福到了极点,我的幸福简直是完美无缺。  它是只走起路来步履蹒跚的最可爱的小家伙,身上的毛长得又光滑,又柔软,像天鹅绒一般,小脚爪长得那么可爱,又憨头憨脑,眼睛显得非常有情感,小脸蛋天真无邪,非常可爱;  我看见孩子们和他们的母亲都喜爱它、爱抚它,无论它作出一种什么绝妙的动作,他们都要大声欢呼,这真使我非常得意。我似乎觉得生活实在是太愉快了,从早到晚都是……  随后冬季来临了。  有一天我在育婴室里担当守卫。  也就是说,我在床上睡着了。  孩子也在下床上熟睡着,小床与大床是并排放在靠近炉壁那一边的。这小床上挂着一顶很高的罗纱透明帐子,可以一眼望穿里面。保姆出去了,仅剩下我们这两个瞌睡虫。燃烧的柴火迸出一颗火星,落在帐子的斜面上。  我猜想这以后大概有一阵平静地间隙,然后婴儿才一声大叫,将我惊醒过来,这时候帐子已经烧着了,熊熊火焰直冲向天花板!  我还没来得及片刻思绪,就吓得跳到地板上来,一秒钟之内蹭得跑到门口了;可是在此后的半秒钟内,我母亲临别时的教训在我耳旁响起,于是我又回到床上,将头伸进火焰中,衔住婴儿的腰带,将他拖了出去,拖着他往外跑,我们俩在一片烟雾总跌倒在地;  我又换了地方将他衔住,拖着那尖叫的小家伙向外跑,一直跑到门口,跑到过道拐弯处,还在不停地拖,我一直觉得非常激动、快活与洋洋得意,可是这时听到主人的声音大声叫嚷起来:  “快滚开,你这该死的畜生!”  我一下就跳起来躲避;可是他快得出奇,一下就追上了我,用他的手杖狠狠地敲打我,我这边躲闪一下,那边躲闪一下,吓得要命,终于很重的一棍打在我的前左腿上,打得我连声尖叫,一下子扑倒在地,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手杖又举起来准备再打,可是没有打下来,因为保姆的声音拼命地叫嚷起来:“育婴室失火了!”,主人就向那边疾驰般地跑过去,这样我才保住我剩余的骨头。  真是疼痛难忍,不过这没关系,我一会儿也不能耽搁,他随时都可能回来;所以我就用三条腿一瘸一拐地走到过道那边,那里有一道漆黑的小楼梯通到顶楼,我听说那里上面放着一些旧箱子之类的物品,很少有人上那里去。  我勉强爬上楼,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穿过一堆、一堆的杂物往前走,钻到我所能找到的最隐密的地方躲藏起来。  在那里还恐惧简直就是太傻了,可我还是惊恐,连抽泣也不敢,只好拼命地强忍住,虽然抽泣是很舒服的,因为,你也知道,那可以解乏痛楚。不过我可以舔一舔我的腿,这对我而言有一点好处。  大概半小时之久,楼下一直都乱哄哄的,有人大声叫喊,也有疾飞奔驰声,然后又平静下来。总算清净了几分钟,这对我的精神是很愉悦的,因为这时我的畏惧心里开始渐渐的平定下来;恐惧比疼痛还要更厉害……  啊,难受要命。  接着又听到了一阵声音,吓得我浑身颤抖。他们在叫唤我……叫唤我的名字……还在搜寻我呢!  这喊声渐行渐远,听得不是太清晰,可是这并没有消除那声音里面的恐惧成分,这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最恐惧的声音。  楼下的喊声传遍了各处,沿着房内的过道,传遍所有的房间,传遍两层楼和地下室以及地窖;然后又传到外面,越传越远……  然后又折回来,在整幢房内里再传过一遍,我想它大概是永远也不会停息的了。可是它终于还是停下来了,那已是顶楼上的模糊光线早已被漆黑的暗影所完全遮罩住了许久。  在那庆幸的清静之中,我的恐惧心理也顿觉烟消云散了,我才安心下来睡觉。我休息得很好,可是在朦胧的光线还没有完全出来之际,我就苏醒了;我觉得非常舒服,这时候我可以想出一个主意来。  我凝思出一个很好的主意,那就是,朝后面的楼梯悄悄地爬下去,藏在地窖的门背后,天亮时送冰的人到来之时,我趁着他进来将冰往冰窖里装的时候溜出去逃掉;然后我又整天藏匿着,等到天黑以后再往前行,我要到……  唔,随便到什么地方都行,只要别人不认识我,不会将我出卖给我的主人就行。这时候我几乎觉得太高兴了,随即我又蓦然想起,要是没有我的小狗崽,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啊!  这可令人大失所望,无计可施;我明白这个境况,我还得待在原地;留下来,等候着,听天由命……那是都由不得我管的;  我的生活就是这样……  我母亲就曾经这样告诫我。而后……唉,接着喊声又起。我的一切忧虑又回到心头。我心里暗自揣度,族人是决不会饶恕我的。  我不知道究竟是干了什么事情,使他这么记恨、这么不依不饶,不过我估计那大概是狗所不能理解而人却看得很明白的很可怕的事吧。  他们喊啊喊……  我似乎觉得他们喊了几天几夜似的。时间过了很长,我饥渴难耐,简直难受得要发疯了,我知道我正在虚弱下去。人到了这种境况之下,就会贪睡,我也是如此。  有一次,我吓得要命地惊醒过来……  我预感到喊声好像就在这楼顶上!果真如此,那是萨迪的声音,她一面喊一面哭泣着,可怜的孩子,她嘴里叫唤出我的名字,都是断断续续的,可怜的孩子,后来我听见她喊出下面这些话时,我简直高兴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到我们这里来吧……啊,回我们这里来吧,别生气……你不回来,我们真是太……”  我激动地简直不禁失口汪汪地大叫一声,接着萨迪便东倒西歪地从黑暗中和废物堆里冲了出来,大声叫嚷着,让她家里的人都听见:“找到她啦,找到她啦!”  此后的那些时光……  哈,简直是好极了。  萨迪与我母亲及仆人们……  嗨,他们似乎崇拜着我。他们仿佛给我铺一张很好的床,还嫌不够讲究,至于食物方面,他们硬是要给我弄些罕见的野味与考究的食品,才觉得满意;每天都有朋友和邻居们三五成群地到这里来听他们讲述我的英勇行为……  这是他们给我所做的那件事情安上的名称,意思就与“农业”一样。记得有一次我母亲将这个名词带到狗窝里去卖弄时,她就是这么诠释的,可是她没有说“农业”究竟是何涵义,只说那与“壁内热(壁内热,一种疾病的名称。)”是同义词。  格莱太太与萨迪给新来的客人讲述起这个故事,每天都要说上十几遍,她们说我冒着生命的危险拯救了婴儿的性命,我们俩都被灼伤可以作证明,于是客人们抱着我依次传了过去,抚摸我,大声赞誉我,人们可以看出萨迪与她的母亲眼睛里那种得意洋洋地神情。  别人要是问起我为什么瘸了腿,她们就显得怪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有时候别人对这件事一直穷追不舍地询问,我觉得她们显得好像要哭泣了似的。  这还不是我的全部光荣;不是,主人的朋友们来临时,整整二十多个最出色的人物,他们将我带进实验室,研讨我,好像我是一种新发现的东西似的;  其中有一个人说,一个不会言语的牲畜居然能有这种惊人的表现,简直就是了不起,这是他们所能回忆起的最妙的本能的表现;可是主人们劲头十足地说:  “这比本能要高明得多,这是理智,有许多人虽然是因为有了理智,才得到天主的特许而被拯救,与你我一同升天,可是他们的理智,还不及命中注定不能得到永生的可怜的、纯真的小动物呢!”  他们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说:  “嗨,你们瞧我……真是可笑之极!天哪,我拥有满腹经纶的才智,可当我猜想到得只是认为这只狗发疯了,要把孩子弄死,其实要不是这个牲畜的智慧……这是理智,说实在的!……要是没有它的理智,我那孩子早就完蛋了!”  他们不停的争辩,我就是讨论的全部中心和主题,我希望我母亲能够知道我已经得到了这种了不起的殊荣,那一定会使她感到无比的骄傲。  然后他们又开始讨论所谓的光学。  他们讨论脑子受了某种伤害是不是会将眼睛弄瞎的这个问题,可是大家的意见不一致,他们就说不久之后定要用实验来证明它;紧接着他们又谈及植物,这使我很有兴致,因为萨迪与我砸今年夏天种过一些种子……  你们明白,我还帮她挖过一些坑……  过了稍许时候,就有一颗小树或是一朵花,出现在那里,真不知道怎么发生这种事情;可是它毕竟发生了,我很希望我能说话……  那我就要将这个告诉给那些人,让别人看看我懂得了多少事情,而且我对这个问题的兴致很大,可是我对于光学却并不感兴趣;它索然无味,当他们又回复到这个问题上来的时候,我备感讨厌,所以便睡着了。  不久春天就到了,天气很晴朗,阳光和煦、宜人,又可爱,那位亲切的母亲与她的孩子们抚摩我的小狗崽,向我道别,他们出远门拜访亲戚去了。  男主人没有时间陪我们嬉戏,可是我们母子俩在一起玩,生活得很悠闲,仆人们都很和气友善,所以我们一直都很幸福,只是天天计算着日子,等待着女主人与他们的孩子们回来。  有一天,那些人又来了,他们说现在要做实验,于是便将我的狗崽带到实验室里去,我也用三只腿瘸着跟了进去,心里觉得很得意,因为别人看得起我的小狗崽当然使我高兴不已。  他们一边讨论一边做实验,后来小狗崽蓦然惨叫一声,他们将它放在地板上,它便在地板上左右摇摆地转圈子,满头都是鲜血,主人拍手大声叫喊道:  “你们瞧,我赢啦……我的观点得到了印证!他简直瞎得与蝙蝠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他们大家都说:  “果然是这样……你已经证实了你的理论,从今往后,受苦的人类应该感谢你的大功劳呢。”  他们走上前围住他,热烈地与他握手,表示感谢,并且还称赞他。可是他们的这些动作与他们所说的话我几乎都没有看见,也毫无所闻,因为我立即往我的小宝贝那里跑过去,紧紧地与它偎依在一起,舔着它的血,它将头靠着我的头,轻声哽咽。  我心里明白,它虽然看不见我,可是它那一阵痛苦与烦恼之时,能够感觉到它的母亲在紧紧的依偎着它,那对它仍旧是一种安慰。随即不久它就倒下去了,它那小小的轻柔的鼻子搁在地板上,安安静静,再也动弹不得。  一会儿,主人即刻停止了讨论,按了铃使唤男仆人进来,吩咐他说:“将它埋在花园顶头那个角落里。”  说完后就继续讨论。  我就跟在男仆人后面一路小跑,心里很高兴,很愉快,我知道这时小狗崽不疼了,因为它睡着了。  我们一直走到花园的最远端的那一头,就是孩子们与保姆跟小狗崽和我夏天常在大榆树的树荫底下玩耍的地方;  男仆人在那里挖了一个坑,我看见他打算将小狗崽栽在坑里,心里很高兴,因为它会再长出来,长成一只很好很英俊的小狗,就像罗宾·阿代尔那样,当女主人与孩子们回来的时候,还让他们大喜过望。  所以我也试着帮他挖,可是你知道,我那只瘸腿是僵硬的,不中用,得用两条腿挖,要不然就挖不动。男仆人挖好了坑,将小罗宾掩埋起来之后,拍拍我的头,眼睛含着泪水说:“可怜的小狗,你可拯救过他孩子的命啊!”  我已经在那里整整守候了两个星期,可是他并没有长出来!在随后的一星期里,有一种恐惧不知不觉地袭上我的心头。我觉得这事情有些可怕。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这种恐惧让我很不舒服,仆人们尽管都拿些好的东西给我吃,可是我总是咽不下去,他们爱抚我,甚至晚上还过来,哭泣着说:“可怜的小狗……别再守候在这里了,回家去吧,别让我们心碎了!”  这些言辞更让我吓坏了,我明白准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虚弱极了,从昨天起,我就再也无法站立起来了。  在这最后的时刻,仆人们望着正在落山的夕阳,夜里的寒气正悄然来临,他们说了些我都听不懂的话,可是他们却带来了某种使我心寒的东西。  “那几个可怜的人啊!他们准料想不到。明天早上他们就要回家来,一定会  亲切地询问起这只表现过勇敢行为的小狗,我们当中谁会有那样的硬实心肠,对他们说出下面的事实呢:  ‘这位无足轻重的小朋友已经到那无法得到永生的畜生们所去的地方了。’”  一九零三年

狗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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